与李银河商榷一些观点/李忠辉

一、写在前面的话
很仔细地读了“博客中国”的访谈记录文章——《李银河：中国还处于“人性”的中世纪》，非常有感触，也引起了我的思考。
你是一个坚持学术自由独立学者，一个值得尊敬的、敢言的学者。
但是，一方面不对“附庸”你观点的网友予以评价，另一方面又“关闭评论”而且对“谩骂”的网友颇有微词——对于信奉“自由主义”的你，我非常不理解这样的言行。
最重要的是，在访谈中你提到的一些观点，我不敢苟同。
虽然没有机会拜读你的专门著作，但是，之前我仔细读过你博客中的主要观点文章。我为此写了两篇文章，表达了一些不同的看法。
《“性话题”的背后与之外》从学术观点表达的方式和场合，对你的观点及社会现象进行了批评。我认同你关于人性的基本看法，但不赞同你不区分场合的表达方式。比如，尸体的医学解剖是学术性的，在特定的场合进行，但电视直播就显然是不适合的，会产生非常负面的社会影响。
《李银河，没人让你闭嘴》也是从言论自由的角度，批评你的言行违反了自己信奉的“自由主义”，你的言行既是不尊重自己，也不是尊重读者。
我不是专门的社会学者，也没有专门社会学著作，但因为对人性的思考，也有许多的见解与看法，需要请教于你，这正是本文形成的初衷。
希望你不要“闭嘴”，不受那些“封建卫道士”谩骂与指责的影响，也不要被附庸自己观点的人“迷惑”了自己的眼睛。对不同观点的回应，是对参与讨论者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更是作为学者应有的良好风范。
我更期望，你的言行可以获得大家真正的尊重。
 

二、关于观点的表达方式与精神尊重
李银河先生是否思考过，王小波先生的作品为什么那么受欢迎，而你的观点表达却遭受了那么多的质疑与指责？
根本的区别就是，王小波先生表达观点是以文学的方式，作为读者，通过阅读可以引发自主的体验与思考，自主的决定自己的行为，这是真正尊重读者的自由；而你呢，是以社会学者的身份，公开表达一种可能导致社会负面影响的观点，比如“换偶”，在引起广泛争议之后，又缺少学者式的积极回应。
观点表达的影响与表达者的身份、表达的方式、社会文化背景、社会基本规范是密不可分的，老百姓的“牢骚”和政府官员的“牢骚”，其影响显然是不同的，作为知名的社会学者，是否应该有这样的常识呢。
对于王小波先生的裸体雕塑，你因为其家人的感受而表示不同意见，可以理解；但是，并非中国人天生对“裸体”保持距离，而是对公开方式的、或者与自己相关的“裸体”保持距离，这是文化环境所带来的心理影响，你也没有例外和“免俗”。
一方面，不同的人对同一事件，总会有不同的看法，这与观察者背后的价值观紧密联系，价值观决定人们观察事物的角度和判断方式；与“性”及“裸”相关的艺术作品，总会有人做“淫秽”的解读。
另一方面，如果裸体雕塑的展览符合王小波先生的艺术观点和表达特色，你的支持，也许是对王小波先生精神最好的尊重，其家人似乎也不难理解。
你的犹豫背后，显然是有所顾忌，而正是这种顾忌，违背了你所一贯坚持的观点。作为读者或者观众，一定会觉得非常遗憾。
 

三、自由主义与极端自由主义
呼唤人性的解放，是社会进步的要求。王小波的表达，已经成为一个独特的文化符号，并获得大家的尊重和喜爱。你之前“惊世骇俗”的观点及在访谈中表述的“自由主义”价值理念，似乎更像“极端自由主义”。
自由主义是可贵的，自由也是人类永远追求和渴望的境界。但是，绝对的个体自由在现实社会中根本不会存在。
首先，自从有了社会，就有了文化，就有了一个大家认同的基本规范，每一个人自由的实现都以“不侵害”他人的自由为前提，所以，自由是相对的。
其次，人类的进步，体现了人与动物的社会属性区别，人类再难以获得动物一样的“自由”，因此，“性解放”的观点过时了，是社会倒退；即便是“性解放”的发源地美国，也开始了回归传统性观念的趋势。
第三、社会秩序与社会文化既有发展的内在需求，也有相对合理存在的必要；而且社会“规则”的成形过程，也是不同个体“投票”选择的过程；秩序与规则，是对个体基本权利的更好保护和尊重。
第四，种族及性别的平等，是人权及自由精神的基本体现，但是，在标榜“自由”的美国，公民的真正自由也没能够完全实现。比如“种族歧视”，美国体现在法律上的多，体现在内心的比较少，而同样在北美的加拿大就比美国体现了更多的文化包容性和人权尊重。
第五，虽然隐私权也是人权的一部分，但是，作为名人，因为其社会角色的特殊性和特别的社会影响力，其个人隐私权被符合“规则”地部分剥夺，这是在不同社会制度下都存在的客观事实。
我们的社会真正需要的是可行的、现实的自由主义。虽然对于“自由主义”的理解有一些历史的原因，导致很多的人有误解，但是，中国还处于“人性的中世纪”观点，就显然是极端的看法——我同意“90%的中国老百姓肯定都是自由主义者”的观点，但我不相信90%的中国老百姓都是和你一样内涵的“自由主义者”。
作为真正的学者，需要的是比较研究、历史研究及调查数据的支持，而不是单方面抛出自己的观点，不予以展开论述。
作为知名的社会学者，从“性”的角度开始自由主义及人性的研究，到底是炒作呢，还是有别的难言之隐与无奈呢。
既然“言论自由是人性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在媒体给了你言论自由的同时，你是否就不应该关闭评论的功能，而给予更多的人表达观点的自由呢，因为平等与自由是你信奉的，也是大多数人信奉的。
很多的人反对你提倡的“自由主义”，并非就是“集权”的赞同者，“自由”这个词在中国并不总是贬义词。所以，你既需要区分不同的观点，也要阐述自己的观点，你更需要积极回应反对者的观点，而不是简单地以“鸡同鸭讲”回复——尊重辩论的对手，才是真正地尊重自己。
 

四、颓废的“人生无意义”人生观
如果说对于你观点表达方式与场合、对于自由主义理解的商榷，还属于彼此之间认识偏差的话，对于你在公开媒体表达“人生最终并没有什么意义”，我持完全反对的观点。
其一，你的观点自相矛盾。
“我干什么呢，我活什么呢，既然活着没有意义，你想想，这个地球上亿万人活着或者死去，他们的生命有意义吗？”接着又说，“你还是可以对人生持一个积极的态度……你虽然知道生活没有意义，但你可以过一个非常美好、积极的人生。”
你到底是在探讨哲学命题，还是社会命题？
其二，此观点具有极大的社会危害性
作为一个知名社会科学研究机构的社会学者，公开表达这样的观点，应该不是“失语”——你再次犯“错误”了——作为学者名人，你的观点具有更大的影响力，作为个人私下的观点似乎无可非议，但是，你不能不区分场合公开表达这样的观点。
这样的观点对于未成年人的价值观形成具有非常大的危害性。你既然借网友文章《在谎言中成长》指责现行的教育体制“培养了一大群人格分裂的人”，为何又以社会学者的身份引导（影响）孩子们形成一种颓废的人生观呢？
人们活着，更好地活着，选择获取或者奉献，不都是意义吗？人们渴望和追求幸福、自由、平等、和平，不是意义吗？
既然人生无意义，你追求的“自由主义”又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王小波先生的文学作品带给人们的思考，不是意义吗？你对社会问题的研究和对自由主义理念的弘扬，是否你人生的一部分，是否有意义呢？
对于价值观已经形成的成人来说，你的观点造成的影响很小，所以无关紧要；但对于未成年人来说，危害性极大。
作为社会教育与家庭教育的兼职工作者，我一贯主张“孩子需要亲自成长”——孩子通过学习、体验、思考，自主选择自己的人生。作为教育工作者，应该承担一种社会教育的责任；你作为社会学者与名人，是否应该承担更大的社会责任呢？
出于非学术的社会责任，对此，你也许需要就“人生最终并没有什么意义”观点产生的负面影响公开澄清或者道歉。
 

五、我的提问
遵循言论自由的原则，我的问题没有经过媒体的剪辑；虽然提问晚了一些，但作为一个独立的思想者、表达者，我真诚地希望李银河教授能够回答下述问题：
就你所说，王小波先生在最后一封电子邮件中说，“如果中国有自由派，就从我辈开始。”——你是怎样开始的呢？你为什么要做你所批评的那一类人呢？
真正的“自由主义”是“人性解放”，而不是你强调的“性解放”。你如何理解大家对于王小波先生与你的区别看法呢？
在你看来，中国还处于“人性”的中世纪，而且“性的中世纪”和“人性的中世纪”是同步的、一致的——你是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的呢？中国古代曾经出现过的“性解放”，如今社会已经取得的进步，你如何看待？如果王小波先生在世，你是否会实践“换偶”？
你说，“中国几千年根本没有自由、民主”，而且主张以“非暴力的方式”去争取自由和民主。你如何比较政府决策集团的智慧与你的智慧的高低？是否认为“非暴力争取自由”的方式就是“性解放”？
你认为，有一些观念“传统太坚固，渗透到所有人的意识里了”，既然如此，你是否认为自己有必要，或者有能力改变这一状况呢？你是否认为现在到了可以提出“同性恋”议案的适当时机了？
王小波曾经说过，做一个思想上的精英要远远胜于道德上的精英。我以为，这是从自由主义的价值考虑的。但是，你是否认为如今的社会不再需要道德榜样？
关于你“人生最终并没有什么意义”的观点，你是否需要观点澄清或者更正呢？

2007/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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